转移战场,寻找位置,去获取胜利

在熊与短吻鳄的搏斗中,其结果是由地形决定的

熊和短吻鳄这两种动物在自己的地盘上,都是凶猛异常的。如果在沼泽地里面,熊就会陷入沼泽的泥泞之中,根本使不上力,被短吻鳄所击败。但是如果在山地上,短吻鳄就会失去很多优势,被熊抱摔撕咬而死。

随着战场的转移,优势和劣势常常会发生转化,比如《呼啸山庄》中希斯克利夫的复仇。

《呼啸山庄》是一本非常奇特的书,整个故事呈现出一种凄厉、恐怖、残酷、压抑、神秘的风格。作者艾米莉.勃朗特是英国文学史上著名的「勃朗特三姐妹」。如果不是因为姐姐夏洛蒂的《简.爱》大获成功,艾米莉的《呼啸山庄》可能根本不会让当时的人注意到。

呼啸山庄是苏格兰北部一个与世隔绝的山庄,山庄的老主人欧肖有一个儿子叫辛德雷,一个女儿叫凯瑟琳,全家人过着富裕平淡的庄园生活。故事的变化,是从欧肖先生一次外出办事开始的。欧肖回来的时候,从利物浦带回来一个孤儿,取名叫希斯克利夫,让他和自己的儿子女儿生活在一起,享有相同的学习的权利。

在三个小孩一起成长的过程中,欧肖先生对希斯克利夫特别宠爱,而凯瑟琳对希斯克利夫则是善意的接纳与关心,这点让希斯克利夫感受到不少温暖。这也让欧肖先生的亲生儿子辛德雷非常厌恶,把希斯克利夫视为入侵者。欧肖先生的亲生女儿凯瑟琳和希斯克利夫朝昔相处之下,萌发了爱情,但是所有这一切在欧肖先生死后,发生了巨变。

欧肖先生死后,辛德雷继承了呼啸山庄,成为呼啸山庄的新主人。于是辛德雷对希斯克利夫百般侮辱和虐待,剥夺了他的一切权利,像奴仆一样对待他。

应该指出的是,在《呼啸山庄》所描写的维多利亚年代,阶层固化是很严重的。希斯克利夫身上那种下等人的烙印不会因为一次收养而消除。凯瑟琳是富家小姐,虽然她深爱希斯克利夫,但是她更向往奢华富裕的上层生活。正如她自己所说「下嫁希斯克利夫会降低她的身份」。那么,对于凯瑟琳后来选择嫁给邻近的画眉山庄的富家公子林顿,这点就不足为奇了。

希斯克利夫愤而出走,不知所踪。

整个故事的核心部分,就是希斯克利夫归来后的复仇。三年后回来的时候,希斯克利夫已经发财了,表面上已经成为一个风度翩翩、富有的绅士,内心却依旧是野性难训,而且充满了仇恨。

问题是希斯克利夫是怎么发财的?

这点书中并没有写。合理的解释是,作者艾米莉个人生活非常不幸,简单的来说,就是穷死的,所以作者也不知道,那就索性不写了。但是作者也知道,如果希斯克利夫选择在农庄奋斗,喂马劈柴,是一辈子不可能翻身的。所以作者安排希斯克利夫离开呼啸山庄。希斯克利夫这三年经历了什么,并不清楚,但是从他后来的所作所为,我们可以猜测。

希斯克利夫作为弃儿,早就尝尽了生活的冷暖,明白了社会的弱肉强食,身上有一种野性,这是他的优势。如果希斯克利夫一直在大城市做孤儿,没有人帮助的话,这些优势并没有太多的作用。

由于欧肖先生的收养,希斯克利夫获得了受教育的权利,并且懂得了富人的生活是怎样的。当他出走的时候,尽管他还是一文不名,但是他很快可以熟悉大城市的各种潜规则,又有富人的视野和生活经验。他可能参军,进行了奴隶贸易,也可能是通过赌博之类的游戏对纨绔子弟巧取豪夺。

相比那纨绔子弟,希斯克利夫更懂得底层规则,也更无底线,对这些富家公子进行榨取是完全可能的。就像现在一样,一个人即使没什么钱,但是车玩的非常好,就容易融入那些喜欢玩车的富二代中间,从而找到发财机会。

后来,希斯克利夫回到呼啸山庄,逐步通过各种手段夺取呼啸山庄的整个过程就是这样的。辛德雷是一个浪荡公子,希斯克利夫后来通过从大城市带回来的各种游戏引诱辛德雷,并且通过赌博、收买人心、钻法律空子夺取了呼啸山庄。

实际上,希斯克利夫是将战场转移到自己擅长的游戏方面,从而掌握的主动权。相比之下,辛德雷就更像一个有钱的、没见过世面,对社会规则一窍不通的土鳖庄园主。

说句题外话,文青在解读《呼啸山庄》的时候,总是感叹欧肖先生的仁厚,心痛凯瑟琳的背叛,却不知道《呼啸山庄》中最大的BOSS其实那个出场不多的欧肖先生。欧肖先生从外地带回希斯克利夫,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好心。

事实上,欧肖先生对自己的儿子辛德雷非常不满意,将希斯克利夫带回来,是看中了希斯克利夫与自己相似的一些特质,然后引入这个竞争者,与全家作对,从而敲打辛德雷。希斯克利夫只不过是一个棋子,最后欧肖先生也没有将继承权给希斯克利夫,哪怕是一点点。

我们进一步细想,能将呼啸山庄这么大一份家产经营的这么好,欧肖先生绝对不是一个圣母,也并非是一个无能之辈,而是一个老谋深算的庄园主。就算有希斯克利夫这么强大的叛逆者,整个呼啸山庄的故事,一直没有打破欧肖先生在最初建立的格局。希斯克利夫的那些利用别人的技巧,可能大部分是从欧肖先生那里学来的。

希斯克利夫独有的策略,就是转移战场,获取最有利于自己的位置。在这个战场上,辛德雷的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,希斯克利夫原本只有七分的优势,却变成了十分。

这里绝不是说变换赛道、掀桌子,而是通过寻找适合的战场,提升自己的优势,削弱对手的优势。

柔道之父嘉纳治五郎曾经解读柔道的精髓:

「假定在我面前站着一个力量为十成的人,而我自己的力量只有七成。如果他使出最大的力气推我,即使我用全身的劲儿去抵抗还是会被推得倒退或者摔倒。

但假如我不是去和他对抗,而是挪动身体保持平衡,退到他推搡的范围之外,对手就会失去平衡。这时他的优势就被自己的处境所削弱,他的力量会因此而减少到三成。

因为我保持了平衡,所以我的力量仍然保持在七成。现在我比对手的力量要强大,只需要使一半的力量就可以击败他」

我们试想这样一种情形。

假定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草根,生活在县城,那么他的资源和县长的女儿是没法比的。财富方面当然不能比,其他方面就差的更远。县长女儿的舅舅,说不定是财政局副局长,叔叔说不定是交通局的局长,姑姑是教育局的主任科员,表哥说不定是某个镇的实权人物。绝对是一个天之骄女。

我们再来看看这个草根,说不定爸爸就是跑运输的,妈妈就是摆摊的。虽然这个草根不是赤贫,但是在县城要办任何事情,都是要找关系,求爷爷、告奶奶,资源极为贫乏。

在这样一个圈层,县长的女儿是瞧都瞧不上这个草根的。

但是如果来到了大城市,形势就不同了。县长女儿说不定通过熟人,找了一个银行的工作,但是草根通过自己的努力,可能到了一个什么互联网企业工作。差距依然存在,这差距就不是那么大了。关键的是,整个关系网的作用大为削弱,乃至都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了。

再来说财富,比如说买房。县长女儿可能比草根有钱,在草根还买不起房的时候,县长女儿可能就全款买房了。但是,草根可以发挥吃苦耐劳的精神,通过贷款的力量,学习买房技巧,一套一套买下来,最后完成逆袭,这完全是可能的。人总是有路径依赖的,县长的女儿,因为有固有优势的惯性,不大可能瞧得起这些方法和技巧。

世界从来就不是完美的,并没有什么方法能一下子完成逆袭,但是能获得一点优势,也是非常宝贵的。正如柔道从来不否认力量的重要性,在强大的力量前,再多的技巧也是无用的。但是通过巧妙的移动,能削弱力量的优势,抓住关键时刻,进行致命一击。

再举个例子,谈谈资源。

早期出国的人,也是找到了这种优势,事实上,这种机会对穷人才更宝贵。原因在于,当时国内收入不高,但是人民币的购买力却很强。请理解一下购买力平价(PPP)这个概念,当时将美元换回国内,购买力是比美元在国外的购买力要强很多的。出国的人,在国外依然是穷人,其实就是省吃俭用,将各种消费都压到最低。但是别人挣的是美元或欧元,换回国内,就是一大笔钱。

比如汪小菲的妈妈,大S的婆婆,张兰,当初就是跑到加拿大打工,洗盘子、扛猪肉,91年带着2万美金回国开了一个当时算比较高档的餐馆,最后做成了俏江南品牌。91年,国内万元户已经很牛了,2万美金在加拿大不算什么,但是带回国就是一大笔钱,摇身一变,成为成功人士。反过来,当时的中国的富人要是出国,那在国外的生活就要下降一个很大的档次。

钱只是资源的最低维度。

比如一个民营企业家,可能在钱方面比一个地方权力人物要多。但是这个民营企业家在权力面前,真的是什么都算不上,没有任何地位,一个科长就能治你。如果这个民营企业家在国际上还有比较大的市场,在国外建立了自己的基地的话,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。

一个地方权力人物,在国外的关系,就远远没那么好使了。而这个民营企业家,在国外长期经营,拥有的资源可能不比这个地方权力人物少。所以,在国外的中国企业家,和大使结亲家的也是有的,这在国内概率就比较低了。

对于一个京沪有很多套房的人,你其实很难超过,但是二线城市的战场,就完全不一样了。这里绝不是说放弃京沪,而是考虑一下第二战场的可能性,万一你选择的这个城市将来成长为一个与京沪比肩的城市了呢?万一将来你选择的这个城市,将来政策不是那么严格,可以扩大规模优势呢?

这就是战场转移,优势的转化。